尤其到沈直华、方晟这样的职务级别,每个细节都要无可挑剔,比如大多数谈话都应该有秘书或第三者在场,工作要求和指示都要形成书面记录等等。如果他俩钻进一辆车里密谈,那就不对了,不出十个小时京都方面就要戒勉谈话。
初春的北方黎明寒气彻骨,省领导们匆匆从热被窝里爬起来都顾不上形象了,清一色裹着厚厚的棉大衣,在省府大院见了都面有忧色:
晋北,这回捅的漏子可不小,不知又要牵连多少干部!
没人敢让申委书记和申长久等,半小时内便完成集结,五辆商务大巴直奔晋北马头沟。
车队抵达马头沟所属的扬马县,下高速时发现警方已在收费群重兵把守,盘查每辆入境车辆。
方晟反感地说:“每逢出了事正府第一反应不是处理问题解决问题,而是防火防盗防记者,什么坏习惯!打电话给地方领导立即撤掉,敞开来让记者自由采访,中午我看不到外地记者,书记和下午就给我停职检查!”
“停职检查”向来是方晟对付不作为、庸碌没有责任心干部的利器,犀利之处在于虽然未经组织程序,但先造成停职的事实,最终组织总会给面子的。
何况以方晟如今的地位真想拿掉区区处级干部,真的只须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而已。从这一点看童副市长被沈直华怒斥后病了几天,是很合理很符合逻辑的,有时官场就这么冷酷和势利。
大队人马抵达一处断桥前停住,再往前就是重灾区马头沟镇,但这条长四十多米的大桥被凌洪拦腰撞断,此时河水奔腾咆哮,大小冰块撞击发出令人胆寒的声音,别说小船,这会儿军舰都不敢在河里开。
何亚等市领导已在断桥边三百多米处的茅庄驻扎,临时成立抗汛救援指挥部,见省领导们下车忙不迭迎上来,说话时牙关都有些打战,不知因为天气严寒还是过于紧张。要说他也够倒霉,刚刚因为挤兑风潮被全省通报批评,在书记暂时空缺的情况下勉力主持工作,才主持几天又出大岔子!
可以想象在重视问责机制的两位省主要领导手里,恐怕不是能否保住市长位子的问题,副省级能否保住都难说。
常委、常务副市长刁霖;主管农业、水利、河道等领域的副市长缪向东,两位都是问责机制里不折不扣的“直接责任人”,脸色惨白惨白如同被霜打蔫的茄子。
至于县领导更是躲在人群后面气都不敢喘,特别两位主要领导已经被方晟“停职检查”的警告吓得汗毛直竖,唯恐被逮到前面当场训话。
出这么大灾难事故,省里肯定要拖个替罪羊斩首示众平息舆情,这是常规套路。
“先介绍灾情,尽量简短!”常怀所沉声说。
刁霖站到墙上挂的大地图前,道:“马头沟三面环山一面朝河,眼下成为孤岛!清晨在省领导小组协调下警备区已紧急出动舟桥部队预计上午十一点前同时完成三处桥面断裂的河口临时通车;直升机航拍数据上午十点前传送过来;关于灾情,目前掌握的情况是被凌洪冲垮的堤坝正面也就是九沙村、平安村受灾最严重,两个村所辖十多个村组全部被淹;左右两边村庄情况相对好些,但也有几个村组受到波及;因为通讯交通中断,联系不上马头沟干部群众,只有等数据以及抢救工作开展后再进一步确认。”
何亚站在前排补充道:“凌晨五点半市里已组织两批车队分东西两条线从外围迂回,沿山麓脚下的羊肠小道运送救援物资,预计时间是中午左右;如果路况好于预期,后续物资车队将继续跟进,不给这边主干道的临时舟桥增加压力。”
“两个村共多少户、常住人口约多少?”方晟问。
“731户2349人,常住人口基本差不多可能在2100人左右,晋北地区外出打工的少;耕地1482公顷,去年人均收入1944元,在晋北农村属于中下游水平。”
市领导们都知道方晟听汇报喜欢数据,你不主动说,他会问得你瞠目结舌,所以看得出刁霖事先做了准备。
果然方晟眉头一皱,道:“农民人均耕地才095亩,还达不到全国农民人均耕地数,晋北是以农业为主的大市,这样搞法人均收入数字是不是渗了水分?”
站在后排的急得汗都崩出来的,急忙上前想要解释,何亚抢先道:
“两个村靠山吃山,这些年来在林木、苗圃、花卉种植等方面突飞猛进,副业收入占的比重逐年提高,今年还计划上马观赏树苗呢。”
方晟还想继续问,沈直华却关切地说:
“凌洪不止往南边堤坝冲,北边山区的低位置苗木种植会不会全军覆没?”
刁霖把话碴接了过去:“不会的,沈书记。北边背光阴气太重,主要种植区都在南麓……根据掌握的信息,县里在九沙村、平安村堤坝突前位置各设有一个观测站,理论上24小时值守并设置有五级风险预报标准……”
“理论上?”方晟问道,“就是说观测站不一定24小时值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