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父与子(二) 春桃翘着脚儿在院子……(1 / 2)

圆圆记事 竹笋君 5724 字 10个月前

春桃翘着脚儿在院子里点脑子里认识的男人, 这回要嫁她肯定得嫁个活好钱多又疼人的。

里头这老东西,呸,不提也罢!

宁文博叫不到人不罢休, 在里头不停地连声地叫唤春桃,丫头婆子都听到动静跑过来问:“老爷什么事啊?春姨娘在太太跟前伺候人呢,有什么事吩咐我们就赢了。”

宁文博嫌她们不是自己屋里人, 丢脸也不肯让她们知道,进去一个他骂跑一个。

丫头婆子实在没办法只能踮着脚溜到春桃跟前说:“春姨娘,我替你磕瓜子儿, 你快进去看看老爷吧,他非要你不可啊!”

春桃把瓜子一丢,骂骂咧咧地进去了。

最近她琢磨出一点味,想着自己改嫁绝不能在宁家人眼珠子底下打转。

宁宣就是个狼崽子,咬人连毛吞的东西,让人一点儿毛病挑不出来就把事做绝了。

自己知道他们家这么多丑事,那天打个喷嚏想起来九条命的猫都不够死的。

不成,她干完这一票得想法子跑得远远的。

想到这,春桃跑过去温柔地听了说:“红糖芝麻饼啊?好好好, 我这就让人去买。”

红糖芝麻饼很快买了一大堆回来,全部整整齐齐地叠摆在桌子上, 弄得屋子里都是甜腻腻的味。

宁文博舔舔嘴唇也想吃, 他还不乐意让春桃瞧见, 东西一到就挥手让春桃出去, 自己偷偷藏了一个在枕头底下,等人走干净了又掏出来用牙齿磨。

新东西总归不如老东西好,快二十多年没吃过这玩意儿,牙齿半天磨不到红糖心。

宁文博只能跟婴儿似的含在嘴里用口水慢慢化, 他想起宅子里的娇妻佳媳孝子贤孙,一下觉得自己离她们很远,好像隔了二三十年。

那会儿自己也是这么被娘抱着喂红糖饼。

娘笑眯眯地看他啃下一块儿就说哎呀我儿子长牙了。

现在他的儿子也长了牙,自己还是咬不动红糖饼的样子。

“大少爷你来了!老爷刚还在里头念叨你。”春桃谦卑恭敬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来。

宁宣刚处理完衙门和铺子上的事,身上的衣服还没换,他马不停蹄地跑过来,一进院子就闻到浓厚的药味和红糖味。

他皱着眉扫了一圈,院子里婆子丫头都齐刷刷地垂着头给他蹲福,再看花草树木都被打理得一点儿败叶也没有,整个院子都干干净净的,病人住在里头一点儿也不遭罪。

宁宣扫了一眼就让他们都下去忙,只留下春桃一个人在跟前。

春桃心惊肉跳地看着脚尖,就怕宁宣把自己拖下去打杀了。

宁宣问:“老爷在屋子里说什么了没有?”

看着斯斯文文的,连老子也敢药。春桃嘴巴闭得紧紧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门清,她略过老头子咒人的话直挑着好听的给他学了一遍,冲屋子里指道:“满满一屋子红糖芝麻饼,老爷就盼着少爷来呢。”

宁宣难得怔了一下,眨眼他就知道宁文博想做什么了。

他不想跟宁文博唱这个戏,他嫌恶心!

宁宣掉头叫住两个婆子进屋子把红糖饼全分下去,眨眼宁文博就在里头开始嚎,嘴里呜呜咽咽的瞧着倒不像是在哭,像在骂人,就是不知道在咒什么。

等屋子里红糖味散干净了,宁宣迈腿进去叫了声爹。

宁文博嚎得浑身是汗,自己偷摸把糖饼塞了一个在枕头底下,看儿子进门他掏出人参狠狠咬了一口,他清清喉咙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地说:“你来了?来把爹扶起来,咱们父子两个好好说会儿话。”

宁宣也不嫌他脏,闻言两步走过去把靠枕拿出来给他垫着,宁文博藏的红糖饼一下被压得稀烂,红糖浆在被子里黏黏糊糊地流了一床。

宁宣跟没闻见似的,恭敬地站在床头上温和地问他爹身体怎么样,中午吃了什么,儿子不在也要好好保重身子。

说完了就撩起袍子坐在椅子上不开腔。

宁文博看他一点儿假惺惺的样子,心跟掉在油锅似的,这狗东西心是真硬啊,可他还是得把苦水咽下去。

宁文博用力从床头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宁宣,里头装的都是田庄地契什么的,他带着哭腔说:“爹老了,不中用了,家里有你有娘在,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这么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宁文博最后才提出要求,说他想要去三清观修身养性。

老太太是三清观常客,宁文博跟里头的道士什么的都熟悉,过去住着比在家里有活头,就是为了他的钱,道士们也不会让他平白无故没了。

他现在就怕宁宣不要他的钱。

宁宣数着上头的东西,两千多斤盐引子,几间在江南的宅子铺子,还有十来个姑娘的卖身契。

来历写得清清楚楚,都是花楼里买出来的,年纪大的都二十多了,年纪小的也有十五六岁。宁宣估摸着这都是宁文博挑出来要调理好要送人的姑娘。

宁宣捏着东西半天想,自己可真有个好爹,这么些东西,他和娘见都没见过,这么多年全让那两个妾享受了。

以前他不掏出来,现在掏出来做什么,难不成他以为自己要他的命,想花钱买命?

想到这个宁宣浑身血都不动了,自己在他心里就是个会弑父的逆子?

宁文博瞧着儿子的影子,瘦瘦长长的跟把出鞘的剑似的,又看他拿着东西不说话,怕他要黑吃黑,顿时心慌得厉害。

自己才四十多岁还有半辈子没活,怎么也不能栽在自己儿子手上。

这么一想宁文博眼泪止不住地一股一股往外冒,他抖着声音说:“你来了?要不要吃红糖饼?爹还给你藏了一个,爹记得咱们父子两个都爱吃这个。”一想红糖饼已经被人丢出去了,他眨眨眼又说:“孩子啊你记得小时候我带着你千里迢迢去江南拜访王家人吗?”

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翻来覆去都是五六岁的事,宁宣再大点儿他就不记得了,谁知道没人搭理竟然还越说越来劲。

宁文博问宁宣记不记得去王家送银子的事:“那会儿王家人都指着咱们家的银子吃饭,我带着你过去好几次,人家瞧着笑眯眯的,给咱们爷儿两个用的筷子碗说是专门打的,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嫌咱们脏,不愿意跟咱们一个碗吃饭,咱们一走人家就把咱们沾过的东西丢了。”

这么多年过去宁文博说到这个还是眼冒凶光,他顿了顿又笑起来:“后来我带你过去再也没在王家用过饭,饿浑身发抖都不肯喝他们一口水,出门就溜到来客楼敞开肚皮吃太湖银鱼吃莼菜大螃蟹,吃得扶着墙吐了一地,好多人都说咱们是四川来的乡巴佬,没吃过好东西。咱们父子那会儿多好啊。”

宁宣依然不搭腔,但这些他都记得。

老太太想把大孙子带给娘家看,她说宁宣长得好,想着送他回去搞不好能得王家喜欢呢?

他们大包小包地一走,老太太心疼送出去的银子娘和大姐遭殃了,顿顿都得吃青菜豆腐给他们父子祈福,等他回家,两个人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宁宣最讨厌宁文博带自己去江南吃香喝辣的日子,因为他忘不了家里还有两个人在受苦。

说到这个他水都喝不下去了。

让宁文博去三清观享福,到时候又闹得鸡飞狗跳的,宁宣想回绝。

宁文博看出来他的意思,嘴上说得更急,一个劲儿说宁宣是个孝顺的孩子,自己想去的那个山也近,马车走个五六天就到了,要是娘儿几个想他了就过去看看他。

最后几乎是声泪俱下地求这个儿子了,宁文博道:“你婆娘大着肚子就快生了,我去给她们祈祈福不也是好事一桩?外头人哪有自家人用心?你就让爹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