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就没啥晴朗的天, 见天儿都刮着大风，一三五二四六，一周有一天休息就不错了。

风大气温低, 隔三差五还来一场大雪, 东北的冬天，那是能冻死人的。

不过大家都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倒是也都习惯了冬天里这个寒冷, 饶是王一城也习惯, 虽说他现在常驻首都，但是四九城也是北方，比他们家乡是暖和，但是却也不是差天差地。

昨晚一场大雪，沸沸扬扬下到了今天仍是没有停, 一脚踩下去, 雪都没过脚脖子了。不过因为年底了, 大家都准备着过年的东西, 倒是也不耽误出门。

村里来来往往的人还是很多的，王一城穿着棉袄出门, 身边跟着哼哈二将，绍勇和绍杰。

宝丫是不跟着的, 大雪天，留在暖和的家里不好吗？

宝丫跟几个小姐妹一起在家打扑克，玩的倒是也快乐。

王一城出门是去买年货, 他是喜欢放鞭炮的，那自然是少不了。这过年不放鞭炮还叫什么过年，自然是喜庆一点最有意思了。王一城是每年都少不了的，饶是以前没那么富裕的时候也少不了, 更不要说现在，绍勇和绍杰倒是时时刻刻都跟着王一城，买归买，王一城不干活儿啊。这往回搬，可都是他们的事儿。

不过绍勇和绍杰一点也不觉得累，就是一个开心。

这鞭炮也不是哪儿都有卖的，他们来到代销点，很快就选了一大堆，王一城还选了几个大礼花，激动的绍杰直搓手。他是家里最小的，也是最活跃的。

王一城：“去找个三轮车往回拉。”

“好嘞。”

王一城：“走吧，我们再去供销社看一看。”

真看着是要过年了，供销社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王一城：“哦豁，这挤不进去啊。”

他可没那个能耐往里挤，绍勇：“咱们去大集看一看吧。年前这一段儿公社有个大集，有不少小贩子的。”

王一城：“行。”

他很快的跟着绍勇一起，不过也叮嘱绍杰在三轮车上等着，他们公社算是比较富裕的公社了，周围几个公社也有大集，但是就是没有他们这个更大，也有不少别的公社的过来买东西，人格外的多。

别看天冷，但是一点也不耽误大家买东西的热情。

王一城买了一扇排骨，又买了一个猪肘，喜得绍勇只念叨今年是个肥年。王一城转了一圈，没想到好看到一个老熟人，竟然是祥哥。

嗯，单方面的老熟人。

其实王一城本身跟祥哥没什么来往的，双方都是单方面的认识。

王一城认识祥哥是因为这货胆子大，加上跟于招娣勾搭。而祥哥认识王一城就不意外了，王一城也算是本地名人了，认识他的人真的蛮多的。

祥哥也摆了摊子，他卖的是一些山货，还有鸡蛋什么的。

其实王一城在这一点上是很服气这个祥哥的，这人是真的抓住每一个机会挣钱啊。他就不像是王一城，王一城是爱钱的，但是却没有别人那个为钱拼命的劲儿。

他转悠到这个摊子，说：“鸡蛋怎么卖？”

“五分一个。”

王一城心说，年底了，这个价钱不算贵啊。

他说：“那我全要了。”

祥哥：“成。”

他本来也不是为了卖东西，而是为了跟王一城搭话儿的，要不然啊，他是要七分的。左右两个摆摊的听到这一下子降了两分钱，立刻转头看着祥哥。

有点不明所以。

不过倒是也没有开口说什么，祥哥这人可是在里面蹲过的，一般人不敢惹，就怕惹来什么麻烦。他突然就便宜了两分钱，看起来真是非奸即盗，不像是憋着什么好屁。

左右都惊讶，但是左右都没有开口。

倒是很快的有个女同志过来了，她热情的说：“小五子啊，你回来了啊？这是我家的买卖，你还要买什么，我给你便宜点。”

这不是旁人，正是大兰子。

大兰子直勾勾的看着王一城，只觉得小五子真的越发的英俊了，她扫了一眼王一城的着装，只觉得他现在是混出来了。她一万次痛恨自己当初只能就被工人迷了眼。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啊。

不，是王一城的错，他如果坚持要娶她，她哪里至于遭这么多罪？她当年要配他，那可是绰绰有余啊。

大兰子眼神儿直勾勾的，王一城倒是挺疑惑的样子：“你是……”

大兰子：“！！！”

她想天想地，怎么也没有想到，王一城竟然认不出她，大兰子急切的说：“我是大兰子啊！”

王一城震惊：“大兰子？你现在咋长这个样儿了？”

大兰子瞬间狰狞起来，祥哥悄悄的掐了大兰子一下，大兰子疼的瞬间回神，赶紧调整表情，不过就见王一城已经开始戒备的看着她了。她赶紧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儿，说：“我这些年日子过的难，跟你可没法儿比。”

她还想攀扯一下王一城，祥哥又掐了她一下。

大兰子只好说：“赶明儿我回娘家，去你家串门吧。”

王一城：“大兰子你可说笑了，咱们两家关系可不好。”

“就是，你要是上门，我奶都能拿扫帚赶人，谁敢跟你家人接触啊，我们还怕被你们家算计呢。”绍勇可不客气，他就是不服气，这家子人这么这么恶毒，香织可是他的同学，都被逼得背井离乡了。

他呵呵呵的说：“这要是被你家人黏上，保不齐就要倒大霉。”

大兰子气急败坏：“你怎么说话呢。”

她眼睛一瞪就要骂人，不过祥哥倒是说：“好了，你这是干什么，来，哥们，鸡蛋给你。以后常来光顾啊。”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王一城摆摆手，绍勇立刻跟小厮一样上前，提起了鸡蛋，叔侄两个人很快的继续往前走，都不跟大兰子说个再见的，谁想再见这种人啊。

大兰子气的不行，倒是祥哥拉起大兰子去了一边儿，压低声音呵斥：“你给我收一收你的态度，你想让人家放松警惕，就得做出一副和善的样子，你看看你刚才，跟那吊死的女鬼一样，还想攀扯人家，你看不出来人家多不待见你？你想要算计他，现在就得拿出一副无害的样子，这样人家才能放松警惕。我真是……你怎么这么没用。”

祥哥早就打听了，王一城最近总是出来买年货，所以他才出来摆摊的，就想着先利用大兰子与他认识搭上话，然后再用别的理由骗出来。不然的话，他们是难进行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了。

但是偏生大兰子还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她越是这样，人家越是戒备她啊，真是个蠢钝如猪的女人。

年轻漂亮的女人笨一点还可以说娇憨可爱，她这个样子，只能说是阴间女鬼。

他厌恶大兰子，不过还是压住了自己的情绪，他最会利用人，现在能用得上的也只有大兰子，只能又说：“我们自己人知道你是个好的就比什么都行，你何必因为人家的冷待而不高兴。只好我们计划好，到时候他还不是在我们手心里？你忍一时，将来就是我们拿捏他了。”

他生怕被人听见，声音压的很低很低。

大兰子：“我知道了，我其实也是生气，他们看不起我，他们凭什么看不起我啊。他王一城又是什么好人？靠吃软饭过好日子的，现在是个大学生就了不起了？啊呸！”

祥哥：“我知道你不服气，别生气，你忍一忍。你别一副要攀扯他的样子，就拿出真心卖东西好好过日子的劲儿，到时候我们才能把他骗出来。”

大兰子：“行。”

她又抱怨：“我们鸡蛋卖的便宜了。”

祥哥意味深长：“不给他一点好处，他怎么可能再找我们买东西？这建立关系，就是要花钱的。你想啊，我们现在是亏了一点，但是还要我们拿捏住他，要多少钱不行？”

大兰子：“你说得对，还是你周全。”

祥哥：“我自然是周全，你就放心吧。”

大兰子默默的点头。

祥哥：“好了，过去卖东西。”

祥哥的计划是，靠着买东西认识王一城，只要有个那么两三次接触，就算是熟悉了。他把价格稍微优惠一点吊着王一城，就不信他不上钩，人可没有不贪便宜的。

王一城每一次都能在他这里买到价格合适的好东西，那么他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他计划的好好的，到时候就假装偶遇王一城，然后以卖便宜野猪的名义把他叫上山。

只要他贪便宜，就一定会中计。

他已经想好了，就把“偷情”的地点定在山神庙，毕竟这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胡来，总是要有一个地方的。山神庙就是最合适的。这山神庙可是本地一个很有故事的地点了。

祥哥觉得这里不远不近，很当用的。

他其实对自己能骗出王一城并不觉得多难，难得是让王一城带着相机，不过他已经想好了，就说自己乐意少要一点肉钱，让他给相机带着，然后给他们全家拍全家福，来抵肉钱。

他就不信王一城不心动。

这可是天大的便宜了。

祥哥抿抿嘴：“你啊，不能拿出对他有兴趣的样子，要拿出你跟以前不一样的姿态，你得让人觉得你就是单纯想卖东西挣点钱。你该是知道的，你自己名声怎么样。”

大兰子抿着嘴不高兴。

祥哥安抚她：“我知道你很好的，但是总是有人乱传你的名声，你总是要吃亏一些。这一次也是要多仰仗你。”

大兰子：“我知道。”

她被祥哥说服了，坐在摊子上，眼睛倒是到处找着王一城，他们这个大集就是一条街，走过去之后就已经要回来才能出去。她抿着嘴张望，果然，没一会儿就看到王一城往外走了。

他身后的是绍勇，提的大包小卷的，不过嘴巴都要咧上天了。

大兰子一看到王一城，赶紧叫：“王一城。”

这下子也不叫小五子了。

王一城挑眉：“有事儿？”

大兰子赶紧说：“咱以前都是一个村的，我这边卖东西价格也好，你可要光顾我啊。我们明天还有别的，你如果置办年货就过来看看。”

王一城深深的看了大兰子一眼，又看祥哥，随即笑着说：“行啊。”

大兰子立刻喜出望外，忍不住看了祥哥一眼，祥哥故作淡定，也是笑着说：“我们这边东西多，明天还有野鸡野兔的。”

呦，这种东西倒是不多，他今天转了一圈才发现有两个摊子卖，他也都买了。

“那行啊，我明天过来看看。”

祥哥忍着笑意，说：“你来。”

王一城应了声，随即领着绍勇离开，绍勇嘀咕：“原来他们是想卖东西。”

王一城看了侄子一眼，说：“很明显，不是。”

绍勇：“哎？”

王一城语重心长：“孩子啊，长点心吧。”

绍勇还真是跟猴哥儿挺像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就不会给人想的太复杂，然而他可不觉得祥哥和大兰子只想卖东西。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绍勇：“那他们什么意思？”

王一城：“且看着呗，没安好心是肯定的。”

王一城可不相信大兰子能改好，她要是能改好，母猪都能上树。当初香织才六岁的一个女娃娃，她这个当姑姑的就给人推水塘里了。可见这人心肠多歹毒了。

后来还推过唐可欣，唐可欣没中了算计是她幸运，可不代表大兰子不坏。

谁没点小心思呢，可是其他人的小心思可没说接二连三害人性命。

王一城最看不上的就是这位了。

她遭多少罪，都是活该。

王一城跟绍勇一起走出大集，绍杰都等着急了，一看到王一城就叫：“小叔，我刚才看到姑姑了。”

王一城：“我姐？人呢？”

绍杰：“她也去大集了，你没遇见吗？”

王一城摇头：“没。”

绍杰：“那姑姑说了，让你等她一下。她有东西要捎回村里。”

王一城：“成。”

叔侄三个抄着手坐在三轮车上，板爷儿倒是也不着急，反正他收钱了。

几人等了一会儿，就见王一红从大集挤出来，嘴上骂骂咧咧的，王一城招手：“姐。”

王一红立刻过来：“小五子。”

一见到弟弟就眉开眼笑。

她说：“我买了点年礼，你一起给捎回去。”

她提着一只鸡还有几条鱼，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干蘑菇，和一条腊肉。这是顶顶不错的年礼了。

王一城：“行。”

这是他姐孝顺他妈的，他可不会推拒，不过自己倒是也把买的东西给他姐分了一些，王一红：“你这是干什么，你自己留着吃。这过年了家里人多，我……”

还没说完就被王一城打断：“姐你收着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我明天再出来买就是了。”

王一城拎着两只兔子都塞给了王一红，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王一城买东西真是买的很零碎了。王一城被弟弟塞了不少东西，念叨：“你都是花钱买的，这是干啥，你这……”

王一城：“姐啊，你还不知道我吗？我有钱的。”

王一红：“有钱也不能这么花。”

王一城认真脸：“姐，你这话就不对了，赚钱了不享受，那么赚钱干啥？纯纯攒着吗？那有什么意思。赶紧的，你收着。”

王一城塞给姐姐，又赶紧问：“你刚才怎么还骂骂咧咧，谁给你气受了？”

王一红：“我刚才看见大兰子了，觉得太晦气了。”

她是最看不上大兰子的，如果说顾家的顾凛整天跟王一城对比，那么大兰子就整天跟王一红对比，她自认为比王一红长得好看，所以很记恨王一红过的比她好。

不过她倒是不想一想，人家王一红是六十年代初的高中生，那个年月有几个女娃儿是高中毕业啊。她大兰子虽然长得比王一红强一点，但是她连小学都没读过，都不认字儿。

可别以为男人找对象只看脸，越是条件好一点的，越是有追求。

大兰子不懂这个道理，就是记恨王一红，有人讨厌自己，那当事人自然感觉得到，所以王一红也很不待见大兰子。她说：“她要是好好做人，哪里至于像现在这样。”

当初大兰子可比王一红好看，现在吗！

她看着可比王一红大不少。

王一城：“嗐，你跟她计较什么，那人不是一直都那样吗？刻薄又不安好心眼，哎不过，我今天倒是占了他们家点便宜，喏，那个鸡蛋就是买他们家的，五分钱一个。”

王一红：“嚯，不错啊！这几天年底，都冲到七分了。便宜也要六分钱，她竟然才卖你五分？这鸡蛋没毛病吧？”

不是她不想占便宜，是实在信不过大兰子的人品。

她就不是那吃亏的人啊。

王一城：“没问题的，冬天里的鸡蛋也不会坏。我估计他们有什么算计，不管管她呢，他们乐意卖，我就乐意买。我还能怕了他们？”

王一红倒是蹙眉。

王一城：“行了，姐，你也赶紧回去吧，别担心我了，你还不知道我？谁能算计到我啊。”

王一红：“那倒也是。”

这当姐姐的，总归还是对自己弟弟有个了解的。

王一城这边跟王一红分开了，一路坐着三轮车回家。

倒是王一红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很快的回家，她现在还是跟公婆一起住，不过她这边日子倒是很和睦，毕竟，她娘家也是给力的，婆家自然要高看三分。

“你不是去买年礼了？这咋还有苹果？”王一红婆婆疑惑的很。

王一红和她男人都是有工作的，过年么，单位也分了点，按理说不该买的。王一红不是这么不会过日子的人。

王一红：“我遇见我小弟了，年礼已经交给他带回去了，这是他给我的。”

王一城刚才那么一塞，她都没留心他给了什么。

一听到王一红的小弟，老太太就了然了，如果是这小子，那买啥都正常。

你看看王一城这名声。

“这是啥啊？这像是……这是年糕啊。”

老太太翻了翻，说：“这个年糕倒是好，你看看放了好多红豆。这么大一块呢，能吃好久了。”

她虽然牙口不好，但是蒸年糕沾糖，那是很爱吃的。

王一红：“妈。你规整一下东西吧，我再去一趟大集。”

“怎么？”老太太疑惑。

王一红：“我总觉得大兰子没安好心眼，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儿，等我回来再跟你说。”

老太太点头：“行，你去吧，注意安全啊。”

“这个我晓得的。”

王一红出门，以她对大兰子的了解，这可不是一个会吃亏的人，明明不是一个会吃亏的人还能卖出五分的价格，她就不相信没有猫腻。

虽然小五子说自己可以处理，但是王一红还是不放心，那可是她亲弟弟，自己不护着谁护着？

她很快的出来直奔着大集过来，好不容易挤进去，咦？

大兰子和她那个继子，竟然不在那个摊位了。

她微微蹙眉：“人咋走了？”

旁边摊位的老大哥说：“你找这个摊位啊？”

王一红一想，立刻说：“我听说这里卖鸡蛋便宜，所以想过来买点，没想到人家这么快就收摊了。这卖的也太快了吧？这么早就卖完了。”

“嗐，什么卖完了啊？他们就卖了点鸡蛋就走了。再说，就算你来了也买不到便宜鸡蛋的。”旁边摊位的老大哥说：“他们估计没安好心眼。”

人在的时候不敢说，人走了倒是敢说的。

王一红赶紧来了精神：“怎么说：”

“他们一大早就卖七分钱，后来来了一个小伙子，那爷们立刻就卖五分，于是小伙子就给包圆儿了，要是搁了我，我也包圆儿啊。这价格真是不错了。后来小伙子走了，那个男的就给女的拽到一边儿嘀嘀咕咕，嘀咕了好久呢。你说没点猫腻，谁相信啊！后来小伙子走了，他们就立刻收摊了。你说不是算计是什么？大妹子啊，这有些便宜可不那么容易占的，人家没安好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