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之下,桓温已经很久保持沉默。
良久之后,他才悠悠然说道:
“之前的确是余心境有不稳之处,让嘉宾见笑了。”
郗超却笑着摇了摇头:
“明公能够认识到并且说出来,这就足够,至少现在还不是关键的时候,所以未雨绸缪、提前解决,总胜过不该出现的时候又出现这样的问题,不是么?”
桓温径直问道:
“那什么才是关键的时候?”
郗超对着他眨了眨眼,伸手向上指了指。
好似在说,你懂的,但天机不可泄露,所以我不能说出来。
如果说刚刚桓温还不明白,那么现在他明白了。
两个人会心一笑。
桓温说道:
“说这些有的没的还太早,当务之急,怕还是眼前这场战斗。”
“如今涡水两岸王师都听从明公调遣,且两淮水师也完全在明公指挥之下,这一战,明公大有可为。”郗超也肃然说道,“且······明公必须要有所为。”
这是桓温真正走出荆州桎梏的第一步。
他颔首道:
“本公心中明了,若成,则顺势入建康府,若不成,则恐怕就只能退回武昌,如同昔日陶公那般,瑟瑟缩缩一生,无所妄动。”
郗超起身:
“天亮之后,我军就应当向鲜卑人发起进攻,迟则生变。因此现在时候也不早了。
尤其是两淮水师,显然不应该只是作为涡水两岸摆渡之所用,之前谢无奕能够利用水师,配合自家的壁垒,直接击败慕容军,现在明公也应当可为此。”
桓温打量着舆图,正想要和郗超通一通自己内心的构思。
“报!”恰在此时,外面响起了传令兵的声音,“岁水急报!”
郗超和桓温交换了一个眼神,前者失了几分沉稳,挤出来一些笑容:
“但愿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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涡水战场的天空,只是阴沉沉的。
但是龙亢郡这里,绵绵不绝的秋雨已经下了两日,足可见北方南下的冷锋和南方盘桓不去的暑气在龙亢郡的上空正进行着怎样激烈的交锋。
细细密密的雨打在屋檐上,顺着茅草向下流淌,时不时有几个水滴能够突破茅草的层层阻拦,跌落在屋子中。
屋漏偏逢连夜雨,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滴答,滴答”,雨声点点。
杜英坐在软榻上,手臂搭着江左更流行一些的陶凭几——关中的人们甚至连席地而坐都没有那么流行了,更喜欢椅子甚至是安乐椅,这陶凭几现在还真的只能在两淮江左寻觅得到——借着铜灯烛火,翻看着最新的几份公文。
这些并不是军中的战报,而是从关中送来的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