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杜英,张玄靓大概也只是宋家手中的傀儡,稍有不慎,宋家也可以宰了他再换一个人。
而杜英来了,张玄靓至少可以去做他的张氏家主,而不是傀儡了。性命在自己的手上,那地位低一些,算得了什么?
杜英淡淡说道:
“昔年张家照拂杜氏,今日余也算替先祖报恩。”
张玄靓顿时明白,杜英不追究张家之前的谋反之罪和对杜氏动手之罪,也是为了报答杜家欠下的恩情。
现在恩情两清,张家,和凉州的诸多世家,将没有什么区别。
杜英也不会额外照拂张氏。
但张玄靓现在哪里敢要求那么多,绕过张氏,他就已经感激涕零了。
旁边的桓冲,则皱了皱眉。
张家曾经自立为王,也事实上等于称帝自立了。
但天高皇帝远,朝廷虽然不认,却也只能捏着鼻子由着他们。
可如今,张家顶多算是功过相抵。
免除张家的罪过,甚至保举张家为郡守,这换做别人也没什么,都督此地军民事务的杜英,的确有这个权力,但是张家,毕竟不是一个普通的世家。
这并不是越权,却是犯了君王和朝廷的忌惮。
杜英如此做,一时间让桓冲都无从判断,他到底只是出于安抚本地世家的目的而为之,忽略了江左朝廷的感受,还是干脆就是对朝廷的一次试探,也是对自己手下人态度的一次试探?
桓冲不由得撇过头,发现跟在杜英身后的一众军武,脸色如常,都还带着笑意。
这其中也不乏聪明人,甚至还有出身世家的崔逞之流。也不乏出身江左,知道世家、地方割据政权以及朝廷之间的关系有多么敏感的将吏,诸如朱序、袁方平之流。
所以桓冲不相信他们察觉不出来杜英暗藏的意思。
但是他们都选择坦然接受。
说明他们已经默认自己是关中势力的一员,所以杜英有越庖代俎之心,他们更乐意于见到。
风从龙,云从虎,现在关中的发展欣欣向荣,军事实力更是横扫西北无人能敌,自然挡不住这些人升起从龙之心。
桓冲暗暗叹了一口气,此时他已经充分意识到,自己的地位有多尴尬。
若不是因为杜英一直对自己尊重有加,恐怕手下的这些将领们早就不听号令了。
甚至桓冲都怀疑,在关中的高赏赐待遇下,由他直接管辖的那些士卒们,也会在真的对其余并肩作战的袍泽拔刀之时产生犹豫。
在桓冲心中百般心思回转的时候,杜英已经安抚好张玄靓,径直向前行去。
一众将领们紧随其后,在路过桓冲身边的时候,袁方平压低声音说道:
“将军,要走了。”
桓冲骤然醒过来,也只好加快脚步跟上。
周围人大概也注意到了桓冲的反常,诸如朱序、任渠等出身江左的将领们,目不斜视,而韩胤、陆唐等出身关中的将领,则忍不住交换了一个眼神。
杜英走过那辆囚车。
囚车中的宋混,闭上了眼睛。
作为一个失败者,他已经做好了接受胜利者辱骂的准备。
闭上眼睛之后,周围的声音自然也就变得更响亮。
他听到了杜英平淡的声音:
“若尔不勾结吐谷浑,借杂胡之力围攻汉家城阙,则余定然不会要求宋家给一个交代。
若无吐谷浑横插一脚,无论是尔扼守城池,和王师堂堂正正战一场,还是直接开城投降,甚至反反复复、举棋不定,余都可以宽恕你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