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你的罪过,当时你甚至都还没有出生”雍瑞安慰道,同时他眼中的震惊神色,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他没有想到,在这个年轻人这里,自己听到了这样的说法。
这也是杜英的想法么?
也是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追随杜英的原因么?
“古往今来,父债子偿。前辈的恩怨,永远都不会在一代两代人之后就烟消云散。”袁方平拄着刀,摇了摇头,“先父生前意欲杀胡,先父去也,余亦要杀胡。
杀胡,这是我家的使命,之前的先辈们逃命南下的时候是怎样的狼狈,现在的我们,就要怎样悍不畏死的杀回去。
把那一代丢掉的尊严拾起来,把那一代的血仇湔雪掉。因此,我们本就是向死而行,余早就做好了准备,和胡人同归于尽。”
“疯子,你们这样是疯癫了!”雍瑞咬着牙,恨不得直接上前一步抓住袁方平的衣领。
袁方平却目光平静的看着他,淡淡说道:
“不是我们疯了,而是本就应当如此。当我汉家儿郎也悍不畏死,当我汉家儿郎人人以北伐、匡扶王室为目标
那么血肉拼搏之下、军阵碰撞之中,没有了那么多相互掣肘、尔虞我诈,如何会弱于那些胡人?
雍兄,尔是读书人,应当清楚,两汉时,有卫霍远击匈奴,成封狼居胥之大功,前魏时,有张辽等大破乌桓、鲜卑,今日在北方为威作福的那些鲜卑,也曾是我华夏手下败将。
至于现在这氐人,也不是没有败过,羌人,也不是没有败过。我汉家有天将军叫马超,还有一个破氐的将军叫朱灵
为这些蛮夷所败,本就是我们的耻辱。以死相拼,亦本就是我们所应做的。
只有用我们的一腔热血、用我们的杀敌报国之心,打得他们怕了,杀的他们哭了、求饶了,这世道,才会真正的变成属于我华夏的世道。
雍兄,礼仪之邦,万方来朝,我华夏天生就当如此,而只要我们用命,未来亦会如此,不是么?”
雍瑞张了张嘴,任由寒风卷挟着雪花吹入嘴中,却不为所动。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听到了活了这么久以来最惊世骇俗的言论。
杀人和近乎自杀的进攻,在袁方平的嘴中,是那么的正常,乃至于本就应该如此,而雍瑞反倒是一个另类。
可是他又似乎真的没有办法反驳。
“说来有些惭愧,余也算出身世家了,蒙受家父恩荫而得大司马之关照,平日里诗书典籍所看也不少,可是这一切过往,都是听杜督护所言。”袁方平叹息一声,“而在此之前,虽然知道要杀胡,却不知道为何要杀,虽然知道要死战,却不知道为何而死。
不明不白、迷迷糊糊,当真是令人惭愧啊!如今回想起来,可笑十数载年华皆如虚度。”
杜太守雍瑞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听到这个称呼了。
当然,还有别的称呼方式,比如杜盟主、杜督护。
这些人用不同的称呼来表示自己追随这个年轻人的早晚亲疏。
更或者,根本就没有亲疏,只是早晚而已,因为在袁方平这个应该前不久才算正式归属于杜英麾下的年轻人身上,雍瑞并没有看到他对杜英的排斥或者疏离。
他也早已融入了这个团体,可能只用了短短一两个月,更甚至不过几天而已。
这位杜太守,似乎和江左、荆蜀的所有人,想法都不一样。
当江左还在将目光放在内部的敌人身上时,当荆蜀世家也浑浑噩噩不知道应该是好好圈钱还是投资下一个枭雄的时候,当北伐不过只是一个撑门面的口号,时不时的被拉出来却从来没有人真心打算去做的时候
天下之大,胡尘之中,仍有杜太守。
雍瑞以为杜英应该是一个以自己的利益为上的枭雄人物。
想成为这样人物的,不少,比如司马勋就算一个。
但在雍瑞看来,司马勋显然已经不够格了。